渐被遗忘的时光│金属雕刻工艺面盘

有多少古老的手工艺被现代人给遗忘了？钟表品牌费尽千辛找回这些手艺，在极小的方圆间展开一个宇宙的形塑。

作者

《大寫的蘿菈》主笔Laura Lan蓝思晴为华语圈知名钟表珠宝评论家，专精机械钟表赏析，亦对珠宝、生活、文化与艺术等各领域皆有着独到的见解。创办《引想力工作室》从事专业文案、顾问、讲习等工作。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关于手工装饰工艺的文章，主要因为这样的表款越来越少，也因为这些表款昂贵且量少，几乎很难见到，写出来了就注定是被“瞻仰”的命运。不过也因为最近少写，就也累积了一些没提过的工艺，今天就说说和金属、火焰与金雕有关系的工艺吧。

金雕是传统的装饰工艺之一，亦有许多装饰工艺衍生自此。

我们在面盘上最常见到的工艺：珐琅、金雕、羽毛镶嵌、细工镶嵌木艺或宝石（或矿石）细工镶嵌等，多半都来自于欧洲的传统工艺，当然最初原始的工艺来源有可能是其他的古文明国家，但最终都还是普及到欧洲去的工艺。

近年受到瞩目的马赛克细工镶嵌工艺。

不过，近年来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趋势，抑或是一种世界交流的方向使然，日本从江户时代保留的工艺被经常性地使用在瑞士品牌的腕表面盘装饰上。日本莳绘工艺不用说是目前最常见于腕表面盘装饰的使用技巧之一。

源自日本的传统工艺“莳绘”近几年亦受到许多品牌青睐，运用在面盘的装饰上。

化铜为黑的赤铜工艺

虽然莳绘工艺是目前钟表界相对较常见的日本工艺，但宝珀却在几年前另辟蹊径运用〝Shakudo〞工艺加以发挥创作，这种来自于600年前日本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金属工艺，其实Shakudo（中文称为赤铜）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过的铜合金成色级的称呼。常用在日本铸剑、家私装饰部件等用途的Shakudo技法，是将含有金的铜合金透过一种日语叫做Niiro煮色技法达到名称为Irogane的色金效果。

Shakudo是由红铜与纯金组成的铜合金，经过颜色处理后多结合雕刻、敲花及镶嵌等金工技法，历史可追溯自日本江户时代。

Shakudo技法确切的制程几乎是一个秘密，因为从江户时代以来，就鲜少有文献记载这种色金技法的细节，也因为古时用途不复存在，因此透过师徒传承的方法留下来，一直到19世纪末才被外界所知，且现在较广为用在珠宝等装饰物品上。

Shakudo工艺目前常见用于饰品装饰。

我们对于Shakudo的认识多半还是在，这种铜合金透过某一种溶剂的钝化处理，整体的Irogane工法除了化学煮色过程还包括了打磨、清洁、以及最后上蜡与完工处理等手工制作流程。而据说Shakudo的颜色虽然呈现一种暗色调的铜色，不过其丰富度可达15个色阶，从铜色、深铜、紫铜、紫黑到乌金色都有可能。

宝珀是第一个将来自日本的Shakudo工艺运用于面盘装饰的钟表品牌。

宝珀在2015年开始陆续发表过几款使用这种Shakudot赤铜工艺的腕表，其面盘上被雕刻好的立体图案，透过这种色金处理，因为雕刻后的每个细节的合金成分可能有所变化，这也是色金色阶变化的最大因素：透过不同组合的合金会呈现不同色阶效果。不过Shakudo色阶就一定是含金的铜，如果是含有大量的银的铜合金，煮色后的效果就称为Shibuichi，会是偏绿色的铜色调。

2016年宝珀推出以双牛決鬥为主题、结合Shakudo赤铜与大马士革镶金工艺的“艺术大师”工艺腕表。

宝珀Villeret经典系列的艺术大师款式上出现过几次不同的图案，其中印度象头神款式最著名且手法最繁复华丽，且在象神边缘的圆周环上以大马士革技法嵌金装饰，使得整体面盘的华丽感顿时上升至印度皇室的金璧辉煌。

宝珀首次于2015年推出Shakudo赤铜彩绘腕表作品，其中以象头神格涅什为题的款式更获得了2015年日内瓦大赏“最佳工艺腕表”殊荣。

而腔棘鱼为主题的款式色彩相对较为丰富，使用了Shakudo、金雕、大马士革嵌金等技巧融合，在面盘上以金、墨绿、银、深铜色交错出海洋深底的精彩世界。

主题为腔棘鱼的Shakudo赤铜彩绘工艺腕表。

其他款式如狮鹫兽、五针松与山羊皆各有巧妙不同，虽然Shakudo是一种来自日本的传统工艺，但在宝珀以多重工艺技巧交错的方式，表达其至高的艺术性：各种技巧之间的交融与和谐，无懈可击的构图流畅，且纯熟高超的技艺呈现。

以山羊、松树（上图）与狮鹫兽（下图）为题的Shakudo赤铜彩绘工艺腕表。

仿古拟真的微型复刻

其实相似在铜合金上处理这种特殊效果的，在江诗丹顿2007年推出的艺术大师系列“Les Masques”的三套作品的面具处理上，就已经出现过。面盘上一个个立体雕饰的面具，有些选择以黄金为基础材质，并雕刻出面具上的所有精细纹路。不过这些面具的取材灵感都来自于世界各大洲远古时期留下的真实原始面具，再予以微型复刻创作，因此必须让整体面具的质感拥有与原作相仿的效果。

江诗丹顿2007年开始连续三年推出装饰有古代世界各处的面具艺术大师系列表款。

于是江诗丹顿寻找到了“类似古铜的金”做部分面具的创作，并且使用镀锌加上史料中找寻到的化学配方，加以表面处理，重现出温暖又特殊的合金色调。另外为了恢复某些面具原作的历史沧桑效果，甚至开发出一种铜绿效果的表面处理方式：以铜质堆积在黄金材质上，加以氧化创造出铜绿的效果。

根据面具的现状，江诗丹顿必须找出呈现真实质感的装饰手法。

这些在金属上做的特殊处理加工方法在现今的工艺作品上都极为少见，透过江诗丹顿三套的面具作品，不但微缩了远古文明，也微缩了工艺发展史的一部分，在这小小的腕表天地之间。

四只一组共三套的艺术大师面具系列表款。

名画的三维艺术美学

话说回到宝珀在经典系列的艺术大师款式的创作上，最令人激赏的除了2015年的象头神款式外，同样使用金雕与Shakudo技法的还有2016年发表的神奈川巨浪腕表款式，其使用墨西哥银曜石为底座，上方白金材质立体神奈川巨浪图案由宝珀表厂的工艺师金雕完成，这个立体的神奈川巨浪透过金雕、煮色处理在加上精细的打磨与后制处理，巨浪的磅礴、浪花泡沫的生动细腻，已经超越了原本赤铜只是在金属颜色处理上的工艺技术，以暗黑层次表现出神奈川巨浪的丰富灵魂性，这也是这件作品在看似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细节表现最引人入胜之处。

宝珀2016年推出的巨浪工艺腕表。

金属变色的新金雕形式

金雕固然是最常见使用在面盘装饰上的工艺，而金雕的层次、色彩可以用不同的工艺融合创造，宝玑在戊戌年限量8枚的生肖腕表也是少见的金雕层次多元的款式，纯银的面盘先经过宝玑擅长的机雕工艺雕刻，不过这次宝玑选择了同心圆漩涡式的波浪纹，也是首次宝玑创作出不同以往传统机雕图案的花纹，搭配上细腻金雕的松师犬，脚上踏着的钱币也是金雕完成，浮雕搭配上机雕立体感跃然，其中松狮犬呈现暗黑色而吐出蓝色的舌头，我们无法从任何资料体头得知，这个松狮犬的黑色来自于打磨或是特殊处理抑或是烧制处理，而蓝色舌头从颜色的渐层上判断是彩料上色效果，不过如果是以烧制工艺成特殊的蓝紫色，就会更让我对这款表刮目相看了。

宝玑针对中国狗年推出金雕松师犬结合机刻雕花的狗年限量款式。

古老的金属微雕工艺

说到金雕染色，我又回想到Piaget伯爵邀请金雕师Richard Maier合作的几款金雕墨染图案面盘，每一款都让人屏息惊艳。这种微雕方法必须先由雕刻师在金属面盘上以针形雕刀进行雕纹，并且使用特殊深墨借由微雕图腾的深浅层次，晕染出深浅不一的色阶，而这种古老的技法可以推前至古文明时期，人类以雕刻与墨染的方法记录生活，这样的技法发展到今天，已经几乎无人可以再操作，就算有，也少有人和Richard Maier的技法一样细腻精心。

擅长微雕工艺技法的金雕师Richard Maier。

Richard Maier必须在每一平方毫米至少进行数以千计的凿点与雕线，因此在放大镜下，雕制动物图案的每一根毛发甚至背景的细节，都是不可思议的细腻，甚至我认为细腻二字已经无法形容，其逼真的效果与细节，简直神造。

金属微雕需在高倍数放大镜下以极其细腻的手法一点一点凿成。

伯爵工艺装饰面盘表款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艺术表款之一，不过可惜的是，近期伯爵少有这样的款式推出，相信未来这些艺术表款将越来越少，也就意味着越来越难得且高价了。

伯爵2014年推出以金属微雕技法制成面盘的腕表。

画龙点睛的嵌金工艺

前面说到宝珀所使用的大马士革（Damascene）嵌金法，在英文描述中这种工艺技法通常会被称为Inlay，从字面上看起来就是将金嵌入的意思，不过Inlay技巧也能使用在其他材质的嵌入。嵌金技术最常见的就是猎枪枪把的装饰，沛纳海特殊猎式雕刻盖表款式就是与同集团的英国猎枪工坊品牌Purdey合作。

英国知名的猎枪公司James Purdey & Sons（简称Purdey）擅长以嵌金工艺装饰枪枝。

Purdey擅长在猎枪把上使用手工微雕刻以及嵌金工艺，将这样的雕刻手法放置在沛纳海大大的表壳盖上，不但拥有充足的空间发挥，配合沛纳海威武的Luminor体型再适合不过。表盖上栩栩如生的动物金雕墨染加上表壳盖边缘的嵌金工艺，精致美妙的呈现让许多沛迷恨不能收藏。

沛纳海多次与Purdey合作推出特别金属细雕嵌金装饰的款式。

Purdey工坊使用前述的金属细雕在表壳盖面上雕出细致的动物图案层次，并与墨染后成为灰阶雕纹，之后在表壳盖圈外缘以嵌金工艺将事前设定好的图案雕制完成，接着再以金沿着图案凹槽处，细细地以捶子将金敲嵌入内再最后修饰完成。

细致金雕图案于表壳盖上。

被昵称为Purdey的沛纳海特殊猎式雕刻盖表款数量极少也几乎没有再推出，目前也以意大利工坊制作的Sparsello技法制作沛纳海每年的生肖猎表，不过Sparsello与前述的嵌金工法并无二致，以雕制完成好的图案凹槽，将黄金细细敲入，精钢表壳上有“描金”效果的华丽感，也同样让人赏心悦目。

沛纳海与意大利Sparsello工坊合作推出的生肖表款，亦使用了嵌金工艺。

研究装饰工艺技术多年，也是透过腕表的世界才能理解这么多精采的工艺世界，更甚而能与工艺大师成为好友，甚至能够前往工坊实地学习，腕表面盘如果能够继续以这种工艺创作下去，那么延续这些工艺的生命与传承又更有了希望，人类文明最伟大的地方，就是以我们的双手创造出来鬼斧神工的艺术，这也是这个世界更美好的原因之一。感谢有人继续坚持，感谢有品牌继续挖掘这些即将被遗忘的时光。